第15章 淑女不吃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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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裏人感謝神仙們降妖除魔，要準備流水席，眾神不受，怕攪擾民生，都立時回各家仙山道場了。
最近天庭傳言，下界有個生靈，連菩薩也看不見，哪咤想見一見，追著大聖到了村舍裏。
“大聖，我帶了照妖鏡來，可以照一照你的小師弟，看看他究竟是何來歷。”
大聖一把搶了哪咤手中的照妖鏡，揣懷裏，“小師弟不是妖怪，再者她昏迷不醒，連佛祖都沒近前打擾，改日再看了。”
哪咤雖是武將，亦讀過詩書禮儀，聽了也覺有道理，便討要自家的寶貝，“那大聖把鏡子還給我，我回去覆命了。”
大聖在他伸出的手掌上拍了一下，跳到旁邊，嘿嘿笑，“你這寶貝不如送與俺師父了，他菩薩心腸，又肉眼凡胎，最容易上當受騙，今日是只狗，來日變個人，他定是非救不可，這鏡子給他，救之前照一照，能免去諸多事端。”
“啊呀，你醒了！”
哪咤趁潑猴回頭看的功夫，另生出一只手來撈了照妖鏡，立刻躍上雲頭，回身笑道，“大聖，不是我不與你，實則這是我父王的兩大秘寶之一，被你奪了去，我可沒法交代，你下次要用，再上天來，與我父王相借便是。”
大聖不防備，被他耍了個詐，討不來也就算了，道了幾聲多謝，先去廚房生火熬粥，想著八戒那呆子路上就喊餓，又多舀了兩瓢米，加了一桶水，蹲在竈臺邊攪鍋。
八戒聞到米香，流口水，也去幫忙煮粥，手要往鍋裏伸，“流水席多好啊，偏師父不肯受用，還讓我們自己煮齋菜，人心太善，就失了煙火氣。”
大聖拍掉他的豬蹄，“呆子，你不看這村子裏死傷好些人，正悲戚著，飯食不下咽，又都窮，再勞神準備酒席，豈不是雪上加霜，去，再抱一捆柴來。”
豬八戒聽這般說，也就不再嘟囔了，出去團了兩捆柴，走兩步，又停下，嘿笑了一聲，耳朵裏掏了掏，柴火堆裏擱了五錢銀子，這才樂顛顛甩著袖子回了廚房。
黛玉醒來時試著運轉靈力，卻還是空空如也，沒有息壤，也沒有植株。
黛玉臉色煞白，如果不能繼續修煉，這麽久的努力不都白費了麽？
黛玉試了不下百次，還是一點動靜也無，甚至感知不到靈氣，心裏惶恐慌亂，她不奢望能變得像大師兄那樣強，但也想稍微有用一點，她想自保，想保護師父，也想幫大師兄分擔一些事務，原以為只要勤加修煉，快慢這些都能實現，卻功虧一簣了……
黛玉忍著沒掉眼淚，卻是紅了眼眶，被子拉到頭頂躺了一會兒，才又吸吸鼻子，爬起來接著看秘籍。
還沒死就不絕不放棄！
豬八戒在廚房喝飽粥，扶著肚子出來，看猴子要出門，問了一句，“猴哥，你去哪裏。”
大聖把碗遞給他，“你把粥給小師弟送去，記得敲門，我出去一趟。”
他也不等回話，碗塞過去，上雲頭一下就跑了。
“這猴子！”
大聖往南天門走了一遭，沒有驚動四天王，繞過瑤池去蟠桃園，只是這蟠桃五百年前被他糟蹋過一回，王母又開過蟠桃會，連三千年一熟的桃子都沒幾個，更不要說一萬年的了。
大聖有些心焦，繞了一圈，勉強在蓋葉下找到幾個熟果，衣襟兜著，下界去了。
土地公公等了一會兒，不見齊天大聖折返，才顫巍巍地從樹後頭冒出頭來，“這可怎麽辦吶。”
丟桃的事他擔待不起，想了想還是往玉帝面前走了一遭。
武曲星君瞪圓了眼睛，“這妖猴還敢來偷桃！”
玉帝亦是有些哭笑不得，擡手制止了武曲星君的話頭，“這次蕩魔戰中，猴子出了大力氣，沒他，一時半會兒還收拾不了那伯奇獸，原是朕囑托三太子送些桃去給他解渴，約莫是猴急，等不得，自己上來取了，倒是收了些脾性，不毀樹，不折枝，也不拿麻皮口袋裝，只得三個，倒叫朕吃驚，且隨他去罷。”
太上老君早在土地來說齊天大聖上天時，便急匆匆回了兜率宮，太白金星看出來玉帝不想因三個桃和潑猴動刀戈，也笑道，“大聖隨三藏法師西去，倒是修養了心性了。”
餘下眾臣早猜結果是這樣，也都丟開了不管，武曲星君被好友同僚拉著，只得悶著氣繼續欣賞歌舞。
大聖天上一個來回走，回來時見小師弟在樹林間的石塊上修煉，心道他這天下有名的賊頭，沒桃的時節拿了個桃子出來，到叫小師弟糾結。
便還是前頭變了顆桃樹，飄下三個桃子來。
桃子落在青草地上，非但無半點損傷，還明晃晃地晃著金光，惹得蝴蝶蜻蜓在上頭翩躚盤旋，連鳥兒都圍過來，便是聞一聞仙桃的香氣，也是了不得的福祉了。
小師弟卻只顧著修煉。
大聖著急，翅膀煽得飛快，飛過去盯了下她的腦門。
黛玉啊呀一聲睜開眼，發現草地上有三個桃子，驚喜地跑過去，擡頭看了看，“剛才都沒發現這裏有顆桃樹！”
黛玉圍著轉了一圈，卻發覺這桃樹上沒桃子了，只地上這三個。
黛玉撿起桃子，擦幹凈上頭的泥土，衣袖兜著，先把桃子送回去。
三個桃子加一個獼猴桃，該夠大師兄飽餐一頓的，這時節青黃不接，果子少，難得還有三個能吃的。
大聖見小師弟撿走了桃子，偷笑一聲，等了一盞茶才回去。
籃子裏擱著三個桃子，沾染著水珠。
大聖幾乎要仰天長嘆了。
“小師弟，吃桃。”
那枚獼猴桃和三個水鮮的桃子放在一處，顯得格外不起眼，黛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，搖頭道，“大師兄你吃，淑女不吃桃。”
因著大師兄不太吃齋菜，所以碰到有施主送果子，大家都默認留給大師兄，便是饞嘴的二師兄，剛才進來看見，也只摸了摸，吃了好幾個棗子，沒碰桃子。
原是想留給他吃。
大聖怪她迂腐，卻又莫名地想打滾，比吃了十個壽桃還要高興。
但小師弟必須要吃了桃子，身體才有可能好一點。
大聖也不跟她爭辯，捧著桃子去廚房，搗碎去核，弄得一頭一臉都是面粉，蒸出來個似圓非圓、似方非方的饅頭，拿去給小師弟吃。
黛玉見籃子裏單剩下一個獼猴桃，大師兄也沒有要吃的意思，就道，“大師兄，做人不能以貌取人，有些長得醜的，裏頭卻是甜的，好的。”
大聖眼睛亮晶晶的，又把饅頭往前遞了遞，“這麽想就對了，小師弟你雖然身體病弱，像個癆病鬼，又是個小哭包，但卻勇敢，堅韌，是株很棒的草。”
黛玉先是被他噎住，後頭臉頰又泛起一層紅暈，自己吃饅頭，吃完沒一會兒，驚喜地發現身體變好了很多，“大師兄在這饅頭裏加了什麽麽，我內傷好了很多！”
許是沾了大師兄的手，還帶著一股桃香味。
小師弟還是沒有靈力，心脈未好，還得再找一些天靈地寶，大聖撓撓手，“是小白龍的糞便——”
黛玉整個人都呆住了，掐住自己的脖子，臉色漲得通紅，想吐卻是吐不出來了，看猴子竟是瞧著她笑得肩膀亂顫，氣得眼睛裏淚光點點，“你還笑！”
大聖是看小師弟精神了，高興地在凳子上跳，頑皮得很。
黛玉又羞又惱，實在氣不過要拿枕頭打他，“你這個死猴子！你死了！看我不把你的猴毛全部拔幹凈！”
八戒在外頭就聽見了猴子的說話聲，進來笑道，“小師弟別氣了，小白龍的尿和糞便都是至寶，哪裏掉一塊，都能造就一方富饒。”
黛玉還是頭一次聽說，幾乎絕望了，“難道我以後都要——”
她實在說不下去了，八戒哈哈樂，“你聽那猴子吹，小白龍便秘，一年沒拉一次粑粑，你想吃，它還不定拉得出來呢，我還想攢著一點，拿去賣點私房錢，一晃眼倒是被猴子撿到，讓你吃了。”
黛玉看過許多的醫書，裏頭以動物糞便入藥的也不少，就是喉嚨梗著一時間有些接受困難，可雖然息壤和絳珠草沒有恢覆，但身體確實好了很多，說話聲都大了。
大師兄畢竟是為自己好，黛玉看向猴子，有些不好意思，“謝謝大師兄。”
三藏卻是看見了籃子裏的獼猴桃，笑道，“這是小五種的靈桃，可甜了。”
八戒一聽就要搶，“師父給我嘗嘗！”
大聖卻是一下就反應過來了，劈手撈過，“小師弟放在籃子裏，就是特意給我的！”
黛玉臉頰通紅，也不去看他，只是餘光瞥見猴子剝了一點皮，三兩下吃了，直煽手，“好酸！”
黛玉臉色更紅，這枚獼猴桃，還不待完全成熟，樹就枯死了，肯定沒熟的那些甜了。
三藏搖頭笑，“這潑猴。”
八戒哇哇叫，要找黛玉要，聽她說下次種了再摘給他，才高興了。
折騰了一日大家都很累，衣服鞋子也破得不成樣子，要做新的，三藏化了些布匹針線來，坐在院子裏縫補，沙悟凈幫忙，八戒困了要睡覺。
黛玉整理小挎包的時候卻驚呼了一聲。
大聖立馬跳過去，“怎麽了，小師弟。”
“這不是我的東西。”
梳子，鏡子，藥囊，荷包，匕首，火折子，一堆東西裏擺著個蛋，格外明顯。
也不是正圓，有三個鴨蛋那般大，兩頭卻沒有鴨蛋尖，純白色，散著柔和的光暈，夕陽下流光溢彩的。
黛玉大著膽子伸出指尖碰了碰，“是熱的。”
師兄弟幾人都圍過來看。
裏頭有些輕微的震動，卻很微弱。
八戒口水直流，想要拿去烤了吃，反而三藏伸手碰了碰，“怕是裏頭已經孕育出了一個小生命。”
悟凈道，“還是毀了罷，萬一是妖怪，就麻煩了。”
大聖把這蛋拿起來，湊近了看，能看見裏頭有一只小妖怪泡在蛋汁裏，還沒睜眼，好似鹿身，有蹄，額頭上有一對鹿角，還沒出生就帶了毛發，白色的。
三藏並不同意把蛋處理了，“阿彌陀佛，還未出生，不知好壞，總不好殺生了。”
大聖把蛋擱回小師弟手裏，裏頭小妖怪呼呼睡著，格外安穩。
“小師弟，你在那山洞裏沒發覺什麽異常麽？”
黛玉茫然，又道，“洞裏是有只白色的妖怪，頭上長犄角，尾巴特別大，撓了我一下，我當時躲守衛，沒敢動，回頭再看，那妖怪已經死了，血流了一地。”
現在想想，那怪可能不是害她，是要把這蛋塞到她布包裏吧。
興許一樣是伯奇抓來的口糧。
大聖就道，“那不如先養著，說不定長大了，能給小師弟當個坐騎。”
三藏也道，“等有了作亂的心思，果真是妖怪，再做打算。”
八戒就眼饞，“這不是現成的兒子嗎，我也想要一枚。”
大家就笑話他凡心重，黛玉聽師父師兄這樣說，漸漸也不害怕了，手裏捧著蛋，問大師兄，“那它要什麽時候才能出來，我需要做什麽嗎。”
大聖也不清楚，撓撓手道，“約莫是要孵出來的。”
黛玉偏頭偷笑了一下，回頭抿抿唇，把蛋往他面前一遞，“我們五個人，只有大師兄你有毛，你孵。”
“…………！”
猴子一溜煙就跑走了。
三藏失笑，又接著回院子裏縫補徒弟們的衣服。
跑得真快。
黛玉忍俊不禁，先把蛋放回了小布包，捂到被窩裏，她喝了藥，又有些困頓，便打算先休息兩個時辰，再起來修煉。
黛玉單住一屋，剩下師徒四人住另一屋，八戒沙僧也去睡了。
大聖出去叫了土地出來，打聽附近可有靈寶。
土地公知無不言，“距離此地百裏外有一座五莊觀，裏頭有顆人參果樹，別名草還丹——”
草還丹！
大聖聽過這名字，恍然拍了下猴頭，“老孫怎麽把這個忘了！這便去也！”
誰不知道齊天大聖是天下有名的賊頭，土地公猜到他要幹什麽，連連招手——“大聖使不得——”
那猴子卻早已沒了蹤影，土地公秉承著盡忠職守的原則，還是把後面的話補齊了，“那鎮元子乃地仙之祖，一招袖裏乾坤，與佛祖掌中國、齊天大聖法天象地並稱三大術法，連觀音菩薩都要讓他三分，輕易得罪不得。”
卻哪裏還有人聽他說道。
唉……
土地公拐杖錘了兩下地，連連搖頭，遁地回家了。
大聖先回了趟農舍，見師父靠在院子裏睡著了，夜裏風涼，便給拿了件袈裟披在師父肩頭擋風。
師弟們也都歇息了。
大聖走得不放心，便上了院墻花廊的廊架，打算身體留在這當個花架子嚇唬妖怪，魂出去找人參果。
想了想，又吹了陣風，吹開了小師弟屋子的窗戶，勾了勾手指，沒一會兒那蛋便從窗戶飛來他懷裏了。
大聖笑了一聲，揣懷裏拿袖子遮蓋著。
早點孵出來，小師弟有個腳力，修煉一時無進展，也不會著急哭了。
大聖又給小師弟拉好被子，關了窗戶，蛋捂在懷裏，一動不動坐在廊桿上，魂體出了竅，暗道他這孵蛋的模樣可千萬不能被旁人瞧了去，否則定要敗壞他齊天大聖英名威武的名聲。
思量間一晃眼就飛走了。
黛玉卡著時間起床來修煉，看外頭月色好，便打算去外頭林子裏，她本體是植株，每每在日光月光下，同樣的時間精力，能匯集更多的靈力。
黛玉出去時瞧見大師兄坐在花廊上，睡著了，懷裏抱著那枚蛋，模樣甚是古怪，她緊抿著唇才沒笑出聲，也沒打擾他，輕輕出了院子，找地方沈心修煉。
大聖去了一趟五莊觀，裏頭轉了一圈，確實有顆人參果樹，一看便是上等的天靈地寶，卻不見了那莊主鎮元子，聽土地說是元始天尊有請，上彌羅宮去了。
黛玉靜心修煉，如此過去兩個時辰，識海中漆黑一片，還是全無動靜，也不喪氣，只是將梅心訣翻看了兩遍。
卻見書頁閃了閃柔光，一個人影浮現出來，落在了地上。
因著對方生得清麗秀美，發間簪著一枝古梅，黛玉都沒顧得上害怕，揉揉眼睛，脫口道，“梅仙？”
丁梅仔細打量面前的凡女，見她雖是有些憔悴的疲態，卻造化鐘神秀，秉絕代姿容，清美靈幻，非一般的稀世才貌，不由暗中點頭，問道，“你可是修煉有了難處。”
倒不是她無心睡眠半夜要下凡，是當初齊天大聖上天討要心法，硬是讓她在上頭補了個咒術，如若這凡女反覆翻閱梅心訣超過百十遍，她需得現身指點。
一則迫於這猴子的威懾，二則是想賣猴子一個好，咒術顯靈，丁梅便也來盡心了。
黛玉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，拜道，“還請仙子指點迷津。”
草木本是一體，丁梅一眼便看出這凡女悟性極高，只不過心脈受損，築基被毀，一時無法聚集靈氣，安撫道，“你心脈受損，便像那破了洞的木桶，裝多少靈力也是白費，得慢慢將養，養好了，自然也就好了，且莫要心焦。”
雖是見效慢些，總歸還有希望，黛玉不怕慢，只要還能修煉就成。
黛玉拜謝梅仙。
丁梅心中感慨，那潑猴大鬧天宮時，定住七仙女，也只為了摘個桃，這會兒為個凡女，上天宮找心法，它日這女子西去歸來，說不定也修得個金身了。
旁人修行，動輒幾千年，這凡女卻造化不同了。
丁梅稽首，“受大聖囑托，仙子修煉時，若有不明白的地方，可直接合掌念咹便可。”
黛玉震住，“大聖？”
丁梅見她似是不知，心下也是吃驚，清咳了一聲，說也說了，索性說破，“當初齊天大聖來求一仙草能修行的心法，問了好幾百仙子，又找了百草仙，千挑萬選，撿了兩本，說學完這兩冊，日後看情況，再選合適外身法。”
原來是大師兄幫忙找的，她就說天上怎麽會掉這麽大的餡餅。
黛玉眼瞼顫動得厲害，朝梅仙拜了一拜，“弟子謝過仙子指點，日後必勤加練習。”
不管梅仙收不收徒，於她都有師徒之恩，黛玉遂稱弟子。
這凡女連觀音尊者都看不到，丁梅不敢收她為徒，聽她稱弟子，卻也高興，笑道，“不必多禮，你且靜心修煉便是，不著急。”
她便又回自己道場去了。
黛玉獨自立在林中，嘗試著入定，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了，心裏仿佛種下了一枚蓮子，又好似冬天雪地裏心臟被蓋上了一層小被子，暖熱得她恨不得現在就有一片桃園，最好是仙桃，種出最好的桃子，給大師兄吃個飽。
大師兄還給她孵蛋……
黛玉無心修煉，收拾了東西，回院子裏，往那廊上看去。
大師兄坐在花廊上，壞裏還抱著那枚蛋。
多少個夜晚，大師兄都是這樣，默默守護著她和師父的安全。
夜靜極了。
黛玉莫名的心臟怦怦跳，心裏那蓮子好似發了芽，枯葉裏開出一個花骨朵，晚風輕輕拂過，花瓣一片片舒展開，被億萬星辰照出了碎星花海。
黛玉用手背貼了貼臉頰，她常年病著，體溫偏低，這會兒臉頰卻是燙的。
黛玉走過去輕喚了一聲，“大師兄，你睡著了嗎……”
尋常只要有一點動靜，大師兄都會很快醒來，現在無人答應，興許是太累了。
他還和剛才一樣，一條腿曲起踩在榔木上，一只手肘搭在膝蓋上，一只手抱著蛋捂在懷裏，靠著木柱的脊背挺得筆直，一點都沒變過。
“大師兄，去屋裏睡，外頭太涼了……”
黛玉又走近些，伸手輕輕戳了戳大師兄，卻沒想到睡著的人一戳就倒，整個保持著原來的姿勢，翻到裏側的木板上了。
“大師兄！”
黛玉急忙翻進去，要將大師兄抱起來，抱住時立刻變了臉。
沒有呼吸，沒有心跳！
黛玉試了幾次都是這樣，急得哭出來，又把大師兄放在地上，伏在他心口聽心跳，探了脈搏。
沒有！
沒有脈搏，沒有心跳，連身體也很涼。
“哇——大師兄！”
淒厲的哭喊聲一下驚醒了沈睡的夜，連豬八戒也醒了！
師徒幾人都搶出來，“小五，怎麽了，怎麽了！”
圓蛋從他懷裏滾出來，砸在地上，彈跳幾下，也不見碎裂，滾到角落裏了。
“大師兄！醒醒，大師兄！”
黛玉本就傷了心脈，這一梗一堵，唇角幾乎立時就溢出鮮血來，“大師兄死了，被我害死了！”
她抱著個猴頭哭得聲嘶力竭，三藏也慌了，八戒丟了耙子過來看，“莫慌莫慌，定是這妖魔趁著猴哥入睡，奪走了大師兄的神識，且等我和沙師弟入他夢去看看。”
他兩個一看也是落淚哭出聲來，卻哪裏有神識，這已然是沒了心跳呼吸，只剩下個空殼肉身了。
“猴哥——————”
“大師兄————”
“徒弟……”
“大師兄，你不要死——”
三藏站立不穩，倒在旁邊，想著這一路來徒弟盡心竭力的救助，悲從中來，“悟空，悟空，都怪為師……”
“大師兄，大師兄！”
師兄弟三人抱著猴子的身體，哭得傷心欲絕，肝腸寸斷，聞者無不悲戚淚下，整片林子的鳥兒都被驚飛了。
抱著人參果回來的大聖隔著老遠就聽見了，以為出了事，奔到院子落在院墻上，看裏頭的情形，目瞪口呆！
“…………！！”天吶，發生了什麽！
作者有話要說：
感謝虹海藍涯、吉爾伯特寶寶灌溉的營養液，感謝泠鳶寶寶投餵的地雷，感謝寶寶們的留言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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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天庭傳言，下界有個生靈，連菩薩也看不見，哪咤想見一見，追著大聖到了村舍裏。
“大聖，我帶了照妖鏡來，可以照一照你的小師弟，看看他究竟是何來歷。”
大聖一把搶了哪咤手中的照妖鏡，揣懷裏，“小師弟不是妖怪，再者她昏迷不醒，連佛祖都沒近前打擾，改日再看了。”
哪咤雖是武將，亦讀過詩書禮儀，聽了也覺有道理，便討要自家的寶貝，“那大聖把鏡子還給我，我回去覆命了。”
大聖在他伸出的手掌上拍了一下，跳到旁邊，嘿嘿笑，“你這寶貝不如送與俺師父了，他菩薩心腸，又肉眼凡胎，最容易上當受騙，今日是只狗，來日變個人，他定是非救不可，這鏡子給他，救之前照一照，能免去諸多事端。”
“啊呀，你醒了！”
哪咤趁潑猴回頭看的功夫，另生出一只手來撈了照妖鏡，立刻躍上雲頭，回身笑道，“大聖，不是我不與你，實則這是我父王的兩大秘寶之一，被你奪了去，我可沒法交代，你下次要用，再上天來，與我父王相借便是。”
大聖不防備，被他耍了個詐，討不來也就算了，道了幾聲多謝，先去廚房生火熬粥，想著八戒那呆子路上就喊餓，又多舀了兩瓢米，加了一桶水，蹲在竈臺邊攪鍋。
八戒聞到米香，流口水，也去幫忙煮粥，手要往鍋裏伸，“流水席多好啊，偏師父不肯受用，還讓我們自己煮齋菜，人心太善，就失了煙火氣。”
大聖拍掉他的豬蹄，“呆子，你不看這村子裏死傷好些人，正悲戚著，飯食不下咽，又都窮，再勞神準備酒席，豈不是雪上加霜，去，再抱一捆柴來。”
豬八戒聽這般說，也就不再嘟囔了，出去團了兩捆柴，走兩步，又停下，嘿笑了一聲，耳朵裏掏了掏，柴火堆裏擱了五錢銀子，這才樂顛顛甩著袖子回了廚房。
黛玉醒來時試著運轉靈力，卻還是空空如也，沒有息壤，也沒有植株。
黛玉臉色煞白，如果不能繼續修煉，這麽久的努力不都白費了麽？
黛玉試了不下百次，還是一點動靜也無，甚至感知不到靈氣，心裏惶恐慌亂，她不奢望能變得像大師兄那樣強，但也想稍微有用一點，她想自保，想保護師父，也想幫大師兄分擔一些事務，原以為只要勤加修煉，快慢這些都能實現，卻功虧一簣了……
黛玉忍著沒掉眼淚，卻是紅了眼眶，被子拉到頭頂躺了一會兒，才又吸吸鼻子，爬起來接著看秘籍。
還沒死就不絕不放棄！
豬八戒在廚房喝飽粥，扶著肚子出來，看猴子要出門，問了一句，“猴哥，你去哪裏。”
大聖把碗遞給他，“你把粥給小師弟送去，記得敲門，我出去一趟。”
他也不等回話，碗塞過去，上雲頭一下就跑了。
“這猴子！”
大聖往南天門走了一遭，沒有驚動四天王，繞過瑤池去蟠桃園，只是這蟠桃五百年前被他糟蹋過一回，王母又開過蟠桃會，連三千年一熟的桃子都沒幾個，更不要說一萬年的了。
大聖有些心焦，繞了一圈，勉強在蓋葉下找到幾個熟果，衣襟兜著，下界去了。
土地公公等了一會兒，不見齊天大聖折返，才顫巍巍地從樹後頭冒出頭來，“這可怎麽辦吶。”
丟桃的事他擔待不起，想了想還是往玉帝面前走了一遭。
武曲星君瞪圓了眼睛，“這妖猴還敢來偷桃！”
玉帝亦是有些哭笑不得，擡手制止了武曲星君的話頭，“這次蕩魔戰中，猴子出了大力氣，沒他，一時半會兒還收拾不了那伯奇獸，原是朕囑托三太子送些桃去給他解渴，約莫是猴急，等不得，自己上來取了，倒是收了些脾性，不毀樹，不折枝，也不拿麻皮口袋裝，只得三個，倒叫朕吃驚，且隨他去罷。”
太上老君早在土地來說齊天大聖上天時，便急匆匆回了兜率宮，太白金星看出來玉帝不想因三個桃和潑猴動刀戈，也笑道，“大聖隨三藏法師西去，倒是修養了心性了。”
餘下眾臣早猜結果是這樣，也都丟開了不管，武曲星君被好友同僚拉著，只得悶著氣繼續欣賞歌舞。
大聖天上一個來回走，回來時見小師弟在樹林間的石塊上修煉，心道他這天下有名的賊頭，沒桃的時節拿了個桃子出來，到叫小師弟糾結。
便還是前頭變了顆桃樹，飄下三個桃子來。
桃子落在青草地上，非但無半點損傷，還明晃晃地晃著金光，惹得蝴蝶蜻蜓在上頭翩躚盤旋，連鳥兒都圍過來，便是聞一聞仙桃的香氣，也是了不得的福祉了。
小師弟卻只顧著修煉。
大聖著急，翅膀煽得飛快，飛過去盯了下她的腦門。
黛玉啊呀一聲睜開眼，發現草地上有三個桃子，驚喜地跑過去，擡頭看了看，“剛才都沒發現這裏有顆桃樹！”
黛玉圍著轉了一圈，卻發覺這桃樹上沒桃子了，只地上這三個。
黛玉撿起桃子，擦幹凈上頭的泥土，衣袖兜著，先把桃子送回去。
三個桃子加一個獼猴桃，該夠大師兄飽餐一頓的，這時節青黃不接，果子少，難得還有三個能吃的。
大聖見小師弟撿走了桃子，偷笑一聲，等了一盞茶才回去。
籃子裏擱著三個桃子，沾染著水珠。
大聖幾乎要仰天長嘆了。
“小師弟，吃桃。”
那枚獼猴桃和三個水鮮的桃子放在一處，顯得格外不起眼，黛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，搖頭道，“大師兄你吃，淑女不吃桃。”
因著大師兄不太吃齋菜，所以碰到有施主送果子，大家都默認留給大師兄，便是饞嘴的二師兄，剛才進來看見，也只摸了摸，吃了好幾個棗子，沒碰桃子。
原是想留給他吃。
大聖怪她迂腐，卻又莫名地想打滾，比吃了十個壽桃還要高興。
但小師弟必須要吃了桃子，身體才有可能好一點。
大聖也不跟她爭辯，捧著桃子去廚房，搗碎去核，弄得一頭一臉都是面粉，蒸出來個似圓非圓、似方非方的饅頭，拿去給小師弟吃。
黛玉見籃子裏單剩下一個獼猴桃，大師兄也沒有要吃的意思，就道，“大師兄，做人不能以貌取人，有些長得醜的，裏頭卻是甜的，好的。”
大聖眼睛亮晶晶的，又把饅頭往前遞了遞，“這麽想就對了，小師弟你雖然身體病弱，像個癆病鬼，又是個小哭包，但卻勇敢，堅韌，是株很棒的草。”
黛玉先是被他噎住，後頭臉頰又泛起一層紅暈，自己吃饅頭，吃完沒一會兒，驚喜地發現身體變好了很多，“大師兄在這饅頭裏加了什麽麽，我內傷好了很多！”
許是沾了大師兄的手，還帶著一股桃香味。
小師弟還是沒有靈力，心脈未好，還得再找一些天靈地寶，大聖撓撓手，“是小白龍的糞便——”
黛玉整個人都呆住了，掐住自己的脖子，臉色漲得通紅，想吐卻是吐不出來了，看猴子竟是瞧著她笑得肩膀亂顫，氣得眼睛裏淚光點點，“你還笑！”
大聖是看小師弟精神了，高興地在凳子上跳，頑皮得很。
黛玉又羞又惱，實在氣不過要拿枕頭打他，“你這個死猴子！你死了！看我不把你的猴毛全部拔幹凈！”
八戒在外頭就聽見了猴子的說話聲，進來笑道，“小師弟別氣了，小白龍的尿和糞便都是至寶，哪裏掉一塊，都能造就一方富饒。”
黛玉還是頭一次聽說，幾乎絕望了，“難道我以後都要——”
她實在說不下去了，八戒哈哈樂，“你聽那猴子吹，小白龍便秘，一年沒拉一次粑粑，你想吃，它還不定拉得出來呢，我還想攢著一點，拿去賣點私房錢，一晃眼倒是被猴子撿到，讓你吃了。”
黛玉看過許多的醫書，裏頭以動物糞便入藥的也不少，就是喉嚨梗著一時間有些接受困難，可雖然息壤和絳珠草沒有恢覆，但身體確實好了很多，說話聲都大了。
大師兄畢竟是為自己好，黛玉看向猴子，有些不好意思，“謝謝大師兄。”
三藏卻是看見了籃子裏的獼猴桃，笑道，“這是小五種的靈桃，可甜了。”
八戒一聽就要搶，“師父給我嘗嘗！”
大聖卻是一下就反應過來了，劈手撈過，“小師弟放在籃子裏，就是特意給我的！”
黛玉臉頰通紅，也不去看他，只是餘光瞥見猴子剝了一點皮，三兩下吃了，直煽手，“好酸！”
黛玉臉色更紅，這枚獼猴桃，還不待完全成熟，樹就枯死了，肯定沒熟的那些甜了。
三藏搖頭笑，“這潑猴。”
八戒哇哇叫，要找黛玉要，聽她說下次種了再摘給他，才高興了。
折騰了一日大家都很累，衣服鞋子也破得不成樣子，要做新的，三藏化了些布匹針線來，坐在院子裏縫補，沙悟凈幫忙，八戒困了要睡覺。
黛玉整理小挎包的時候卻驚呼了一聲。
大聖立馬跳過去，“怎麽了，小師弟。”
“這不是我的東西。”
梳子，鏡子，藥囊，荷包，匕首，火折子，一堆東西裏擺著個蛋，格外明顯。
也不是正圓，有三個鴨蛋那般大，兩頭卻沒有鴨蛋尖，純白色，散著柔和的光暈，夕陽下流光溢彩的。
黛玉大著膽子伸出指尖碰了碰，“是熱的。”
師兄弟幾人都圍過來看。
裏頭有些輕微的震動，卻很微弱。
八戒口水直流，想要拿去烤了吃，反而三藏伸手碰了碰，“怕是裏頭已經孕育出了一個小生命。”
悟凈道，“還是毀了罷，萬一是妖怪，就麻煩了。”
大聖把這蛋拿起來，湊近了看，能看見裏頭有一只小妖怪泡在蛋汁裏，還沒睜眼，好似鹿身，有蹄，額頭上有一對鹿角，還沒出生就帶了毛發，白色的。
三藏並不同意把蛋處理了，“阿彌陀佛，還未出生，不知好壞，總不好殺生了。”
大聖把蛋擱回小師弟手裏，裏頭小妖怪呼呼睡著，格外安穩。
“小師弟，你在那山洞裏沒發覺什麽異常麽？”
黛玉茫然，又道，“洞裏是有只白色的妖怪，頭上長犄角，尾巴特別大，撓了我一下，我當時躲守衛，沒敢動，回頭再看，那妖怪已經死了，血流了一地。”
現在想想，那怪可能不是害她，是要把這蛋塞到她布包裏吧。
興許一樣是伯奇抓來的口糧。
大聖就道，“那不如先養著，說不定長大了，能給小師弟當個坐騎。”
三藏也道，“等有了作亂的心思，果真是妖怪，再做打算。”
八戒就眼饞，“這不是現成的兒子嗎，我也想要一枚。”
大家就笑話他凡心重，黛玉聽師父師兄這樣說，漸漸也不害怕了，手裏捧著蛋，問大師兄，“那它要什麽時候才能出來，我需要做什麽嗎。”
大聖也不清楚，撓撓手道，“約莫是要孵出來的。”
黛玉偏頭偷笑了一下，回頭抿抿唇，把蛋往他面前一遞，“我們五個人，只有大師兄你有毛，你孵。”
“…………！”
猴子一溜煙就跑走了。
三藏失笑，又接著回院子裏縫補徒弟們的衣服。
跑得真快。
黛玉忍俊不禁，先把蛋放回了小布包，捂到被窩裏，她喝了藥，又有些困頓，便打算先休息兩個時辰，再起來修煉。
黛玉單住一屋，剩下師徒四人住另一屋，八戒沙僧也去睡了。
大聖出去叫了土地出來，打聽附近可有靈寶。
土地公知無不言，“距離此地百裏外有一座五莊觀，裏頭有顆人參果樹，別名草還丹——”
草還丹！
大聖聽過這名字，恍然拍了下猴頭，“老孫怎麽把這個忘了！這便去也！”
誰不知道齊天大聖是天下有名的賊頭，土地公猜到他要幹什麽，連連招手——“大聖使不得——”
那猴子卻早已沒了蹤影，土地公秉承著盡忠職守的原則，還是把後面的話補齊了，“那鎮元子乃地仙之祖，一招袖裏乾坤，與佛祖掌中國、齊天大聖法天象地並稱三大術法，連觀音菩薩都要讓他三分，輕易得罪不得。”
卻哪裏還有人聽他說道。
唉……
土地公拐杖錘了兩下地，連連搖頭，遁地回家了。
大聖先回了趟農舍，見師父靠在院子裏睡著了，夜裏風涼，便給拿了件袈裟披在師父肩頭擋風。
師弟們也都歇息了。
大聖走得不放心，便上了院墻花廊的廊架，打算身體留在這當個花架子嚇唬妖怪，魂出去找人參果。
想了想，又吹了陣風，吹開了小師弟屋子的窗戶，勾了勾手指，沒一會兒那蛋便從窗戶飛來他懷裏了。
大聖笑了一聲，揣懷裏拿袖子遮蓋著。
早點孵出來，小師弟有個腳力，修煉一時無進展，也不會著急哭了。
大聖又給小師弟拉好被子，關了窗戶，蛋捂在懷裏，一動不動坐在廊桿上，魂體出了竅，暗道他這孵蛋的模樣可千萬不能被旁人瞧了去，否則定要敗壞他齊天大聖英名威武的名聲。
思量間一晃眼就飛走了。
黛玉卡著時間起床來修煉，看外頭月色好，便打算去外頭林子裏，她本體是植株，每每在日光月光下，同樣的時間精力，能匯集更多的靈力。
黛玉出去時瞧見大師兄坐在花廊上，睡著了，懷裏抱著那枚蛋，模樣甚是古怪，她緊抿著唇才沒笑出聲，也沒打擾他，輕輕出了院子，找地方沈心修煉。
大聖去了一趟五莊觀，裏頭轉了一圈，確實有顆人參果樹，一看便是上等的天靈地寶，卻不見了那莊主鎮元子，聽土地說是元始天尊有請，上彌羅宮去了。
黛玉靜心修煉，如此過去兩個時辰，識海中漆黑一片，還是全無動靜，也不喪氣，只是將梅心訣翻看了兩遍。
卻見書頁閃了閃柔光，一個人影浮現出來，落在了地上。
因著對方生得清麗秀美，發間簪著一枝古梅，黛玉都沒顧得上害怕，揉揉眼睛，脫口道，“梅仙？”
丁梅仔細打量面前的凡女，見她雖是有些憔悴的疲態，卻造化鐘神秀，秉絕代姿容，清美靈幻，非一般的稀世才貌，不由暗中點頭，問道，“你可是修煉有了難處。”
倒不是她無心睡眠半夜要下凡，是當初齊天大聖上天討要心法，硬是讓她在上頭補了個咒術，如若這凡女反覆翻閱梅心訣超過百十遍，她需得現身指點。
一則迫於這猴子的威懾，二則是想賣猴子一個好，咒術顯靈，丁梅便也來盡心了。
黛玉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，拜道，“還請仙子指點迷津。”
草木本是一體，丁梅一眼便看出這凡女悟性極高，只不過心脈受損，築基被毀，一時無法聚集靈氣，安撫道，“你心脈受損，便像那破了洞的木桶，裝多少靈力也是白費，得慢慢將養，養好了，自然也就好了，且莫要心焦。”
雖是見效慢些，總歸還有希望，黛玉不怕慢，只要還能修煉就成。
黛玉拜謝梅仙。
丁梅心中感慨，那潑猴大鬧天宮時，定住七仙女，也只為了摘個桃，這會兒為個凡女，上天宮找心法，它日這女子西去歸來，說不定也修得個金身了。
旁人修行，動輒幾千年，這凡女卻造化不同了。
丁梅稽首，“受大聖囑托，仙子修煉時，若有不明白的地方，可直接合掌念咹便可。”
黛玉震住，“大聖？”
丁梅見她似是不知，心下也是吃驚，清咳了一聲，說也說了，索性說破，“當初齊天大聖來求一仙草能修行的心法，問了好幾百仙子，又找了百草仙，千挑萬選，撿了兩本，說學完這兩冊，日後看情況，再選合適外身法。”
原來是大師兄幫忙找的，她就說天上怎麽會掉這麽大的餡餅。
黛玉眼瞼顫動得厲害，朝梅仙拜了一拜，“弟子謝過仙子指點，日後必勤加練習。”
不管梅仙收不收徒，於她都有師徒之恩，黛玉遂稱弟子。
這凡女連觀音尊者都看不到，丁梅不敢收她為徒，聽她稱弟子，卻也高興，笑道，“不必多禮，你且靜心修煉便是，不著急。”
她便又回自己道場去了。
黛玉獨自立在林中，嘗試著入定，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了，心裏仿佛種下了一枚蓮子，又好似冬天雪地裏心臟被蓋上了一層小被子，暖熱得她恨不得現在就有一片桃園，最好是仙桃，種出最好的桃子，給大師兄吃個飽。
大師兄還給她孵蛋……
黛玉無心修煉，收拾了東西，回院子裏，往那廊上看去。
大師兄坐在花廊上，壞裏還抱著那枚蛋。
多少個夜晚，大師兄都是這樣，默默守護著她和師父的安全。
夜靜極了。
黛玉莫名的心臟怦怦跳，心裏那蓮子好似發了芽，枯葉裏開出一個花骨朵，晚風輕輕拂過，花瓣一片片舒展開，被億萬星辰照出了碎星花海。
黛玉用手背貼了貼臉頰，她常年病著，體溫偏低，這會兒臉頰卻是燙的。
黛玉走過去輕喚了一聲，“大師兄，你睡著了嗎……”
尋常只要有一點動靜，大師兄都會很快醒來，現在無人答應，興許是太累了。
他還和剛才一樣，一條腿曲起踩在榔木上，一只手肘搭在膝蓋上，一只手抱著蛋捂在懷裏，靠著木柱的脊背挺得筆直，一點都沒變過。
“大師兄，去屋裏睡，外頭太涼了……”
黛玉又走近些，伸手輕輕戳了戳大師兄，卻沒想到睡著的人一戳就倒，整個保持著原來的姿勢，翻到裏側的木板上了。
“大師兄！”
黛玉急忙翻進去，要將大師兄抱起來，抱住時立刻變了臉。
沒有呼吸，沒有心跳！
黛玉試了幾次都是這樣，急得哭出來，又把大師兄放在地上，伏在他心口聽心跳，探了脈搏。
沒有！
沒有脈搏，沒有心跳，連身體也很涼。
“哇——大師兄！”
淒厲的哭喊聲一下驚醒了沈睡的夜，連豬八戒也醒了！
師徒幾人都搶出來，“小五，怎麽了，怎麽了！”
圓蛋從他懷裏滾出來，砸在地上，彈跳幾下，也不見碎裂，滾到角落裏了。
“大師兄！醒醒，大師兄！”
黛玉本就傷了心脈，這一梗一堵，唇角幾乎立時就溢出鮮血來，“大師兄死了，被我害死了！”
她抱著個猴頭哭得聲嘶力竭，三藏也慌了，八戒丟了耙子過來看，“莫慌莫慌，定是這妖魔趁著猴哥入睡，奪走了大師兄的神識，且等我和沙師弟入他夢去看看。”
他兩個一看也是落淚哭出聲來，卻哪裏有神識，這已然是沒了心跳呼吸，只剩下個空殼肉身了。
“猴哥——————”
“大師兄————”
“徒弟……”
“大師兄，你不要死——”
三藏站立不穩，倒在旁邊，想著這一路來徒弟盡心竭力的救助，悲從中來，“悟空，悟空，都怪為師……”
“大師兄，大師兄！”
師兄弟三人抱著猴子的身體，哭得傷心欲絕，肝腸寸斷，聞者無不悲戚淚下，整片林子的鳥兒都被驚飛了。
抱著人參果回來的大聖隔著老遠就聽見了，以為出了事，奔到院子落在院墻上，看裏頭的情形，目瞪口呆！
“…………！！”天吶，發生了什麽！
作者有話要說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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